“2017年是这么多年来最困难的一年之一。”谈到刚刚过去的一年,南部非洲上海工商联谊总会名誉会长姒海感叹道。
姒海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到南非发展,在南非经济中心约翰内斯堡做进出口生意,现在是华裔新南非人。他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南非经济确实遇到了一些困难,长期徘徊发展,对南非这个规模的经济体来说,不到1%的增速,相当于没有发展。南非对外贸易总量下降,做贸易的华商们都能感受到。”
2017年的确是南非格外艰难的一年。这个非洲经济实力最强的国家在这一年经历了政局动荡、经济发展停滞、金融市场信心匮乏、主权信用评价遭到两度下调等多重挑战。
南非新一任执政党领导人西里尔·拉马福萨在1月13日的演讲中承诺说:“我们有信心,使今年成为重建南非并扭转南非经济的一年……我们的愿景是以鼓励和欢迎投资促进经济发展,提供政策稳定性,并解决阻碍增长和社会包容度的壁垒。”
南非新一任执政党领导人西里尔·拉马福萨
失业、贫困、企业倒闭
2014年下半年以来,国际大宗商品价格下跌,受此影响,南非经济陷入低谷,经济增速逐年下滑。
一位南非的面料供应华商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印象很深刻的是,2015年的一天,他的办公桌上同时放着五家企业申请倒闭的律师函,这也意味着这五家企业的欠款无法再追回。“简直是欲哭无泪,200多万兰特(1兰特约合0.52元人民币)说没就没了。”他说。
据世界银行的统计,自2010年,南非GDP增速一直处于下滑趋势,由2010年超过2%的GDP增速下滑至0.5%左右。南非2017年GDP增速为0.6%,略高于受到旱灾打击的2016年仅0.3%的增长。
这位做面料进口和供应的华商告诉记者,比较明确的是,南非的进口一直在减少。以他进口的皮具沙发为例,因为南非没有生产商,需要进口,进口的量一直都在减少。“好的时候,我自己一年的进口量就能达到500万美元,而2017年都不好意思说,也就做了100多万美元生意。跌得吓人!”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统计发现,2017年南非人均GDP处于停滞发展状态,居民收入、工作、住房、人身安全、教育和健康水平都低于OECD新兴国家平均水平。同时,南非社会的不公平加剧,就业低迷。
经济下行的同时,2016年和2017年,南非社会冲突更加紧张,爆发出排外骚乱、学生运动等社会冲突事件,一定程度上冲击了社会稳定与治安。
2017年3月,南非多地爆发游行,抗议总统祖马撤换财政部长戈尔丹等内阁成员,4月,标准普尔和惠誉两大评级公司先后下调了南非的主权信用评级。到了2017年下半年,总统祖马及其亲信都笼罩在与南非印度裔商业家族古普塔(Gupta)集团有关的腐败丑闻中,普华永道、麦肯锡等国际知名大公司也被牵涉其中。
2017年3月,祖马撤换财长又召回的事件,结束了南非兰特从2016年5月开始的一轮对美元的升值趋势,兰特对美元大幅贬值。南非主权信用评级被标普和惠誉两大评级公司降为投资级别以下,即“垃圾级”后,兰特贬值幅度继续加深。美元对兰特汇率从2017年3月27日的12.3279快速升到4月6日的13.8397。南非标准银行预计,兰特可能进一步贬值,美元对兰特汇率可能达到14.0~14.5的水平。
南非标准银行经济学家倪杰瑞(Jeremy Stevens)认为,尽管当前的兰特前景向好,且经济增长预期较为乐观,但财政、不平等和贫穷问题仍然存在,这些问题也意味着穆迪将南非信用评级调整为次级投资等级的风险仍然存在。
上述华商介绍说,减少进口并不是没有订单,而是一直往下跌的汇率让进口商受不了。下订单使用的是美元,而在南非市场收到的是兰特。
南非兰特商业银行(RandMerchantBank)称,南非净债务占GDP的比例已从2008/2009年的22%大幅上涨至2016/2017年的46%;兰特计价的债券占南非债券的90%,硬通货计价的债券占10%。
“兰特快速、大幅的贬值,体现了投资者对南非经济和政治稳定性的担忧。”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所南非研究中心主任姚桂梅说,“信用降级增加了南非的借贷成本,打击了投资者的信心,并降低了南非债券的吸引力,不利于南非政府和企业的融资及债务偿付”。
这位华商进口量降低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南非当地商家的支付能力变差,政府采购大批削减,民间资本借贷削减,利息上调,这些都让生意没法做”。
同时,这位华商仍然对未来有一些信心,经过观察与分析,他认为,2018年会有复苏。进口沙发皮具的同时,他还向当地工厂提供原料,而这些工厂在倒闭潮中都坚持了下来,虽然规模缩小,但仍在运转。
姚桂梅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南非经济的结构性问题短期内难以缓解,加之本轮大宗商品价格反弹持续时间尚不明朗,因此判断南非经济走出低谷为时尚早,预计未来3年南非经济仍将维持在2%以下的较低增长水平。
作为华裔新南非人,姒海积极参与南非主流政治,他是非国大党员,2016年参与竞选南非大非国大约堡市议员,是为数不多的几位华裔候选人之一。
去年12月21日,通宵看完拉马福萨的当选演讲、临近圣诞假期第二天难得睡了个懒觉的姒海告诉第一财经记者,“这次54届非国大全国代表大会选举产生了新的领导人和中央委员会,从人员组成来看,这是一个比较务实和富有经验的执政团队,许多表现不错的现任内阁部长都在这个名单里,可以期待这样的执政团队能够在政策实施上表现得更加稳健和成熟,政策落实上更加全面深入。”
另一方面,姒海观察到,迫于全国代表大会的压力,这次全国代表大会的最后文件在土地和全面经济转型等问题上都给非国大中央委员会提出了更具体的要求,这是南非广大底层黑人群众的呼声,也算是祖马总统作为前任非国大领导留下的政治要求,这个政策和要求需要新一届非国大领导团队来实施和贯彻。
“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姒海比喻说,“这有点类似于中国要向彻底消灭贫困发起最后攻坚,但条件、资源和体制都不一样,我觉得这个任务对新一届非国大领导团队有很大压力。特别是在这些问题上非国大内部并没有达成完全的统一观点和方案。总之任重而道远”。
非国大全国执委、中央新闻发言人齐齐·科德瓦去年11月末接受第一财经记者专访时说:“失业和贫困是南非的两大问题。要发展经济,首先,南非要重塑国内外对其进行直接投资的信心;其次,要确保南非所有经济部门的运转,目前运转较好的仅仅是农业和矿业;同时,南非也要促进基础设施建设,特别是南非和非洲大陆其他国家之间的互联互通。”
背靠非洲大市场
同样感受到南非经济冷暖的还有2013年6月在南非开普敦设厂投产的家电生产制造商——海信。
海信南非公司(下称“海信南非”)人资行政部总监刘兴林告诉第一财经记者,“虽然从2014年开始的经济困难对海信南非有较大影响,但海信南非在这一困难时期挺了过来,并且有较好的发展。”
海信在南非的工厂占地10万平方米,初衷是依托南非根据地的平台优势及生产优势,在输出优质产品的同时,也输出相应的技术、管理经验、物流售后平台等,形成具有本土运营优势和当地制造优势的海信南非产业园,海信的部分上游供应企业也跟随海信从国内来到了开普敦。
刘兴林介绍,从2013年4月底1美元兑9兰特到2016年2月1美元兑16兰特,一直到2017年12月19日1美元兑12.75兰特,兰特的贬值和波动,导致海信南非市场压力增加,如兰特贬值导致原材料采购成本上升(海信南非80%以上原材料从中国购买),利润被大幅压缩,逼着海信南非从基础管理、技术创新及主推高端产品上要利润,不断提升公司的盈利能力。
目前海信南非工厂仅有中国员工35名,为当地直接创造700多个就业岗位,间接创造就业岗位3000多个,年创汇2亿多美元。
海信南非针对南非和非洲市场,设计出了针对当地需求的产品。通过市场调研,海信南非发现,南非女士喜欢在厨房做饭时照镜子,海信就在当地推出黑色镜面冰箱;发现当地人喜欢喝冷饮,海信对产品进行改造,在冷藏室植入冰水盒,通过外接接水盘的方式快速供应冰水,为当地消费者生活提供了便利。
“集合了这些当地特色功能的产品一经推出,便受到当地人喜爱,产品大卖。”刘兴林说。海信南非2017年较2016年销售额增加19.56%,出口销售额增加39%。2017年,海信南非电视工厂产量比2016年增加4900台,冰箱工厂比2016年增加1.52万台。
2017年海信南非整体实现收入2.669亿美元,较同期美元口径增长21%,兰特口径实现收入36亿兰特。其中,出口实现收入4169万美元,同比增长46%。
海信南非选择在开普敦亚特兰蒂斯工业园设立工厂时,家电制造行业对当地人来说还十分陌生。
2015年12月,第一财经记者曾到亚特兰蒂斯实地采访海信南非工厂。记者了解到,海信南非为了更好融入当地社会并履行企业社会责任,用生产余料,如运输中的木质包装,制作成环保实用的桌椅送给当地福利院,很受欢迎。
此外,海信南非每年定期对一线员工提供技术培训及比武,并且颁发海信技能证书,促进和推动先进制造和技术的转移。
刘兴林介绍,海信南非还每年定期邀请员工家属及周边技校学生来工厂参观家电制造流程,不仅提高了员工稳定性和员工归属感,还增强了南非居民对当地制造的自豪感,促进了海信与当地社区的文化融合。
海信在南非设厂,不仅为了开发南非市场,还瞄准了南非周边国家乃至非洲整个市场。
目前海信产品销往南非超过18个全国连锁渠道共约5112家门店;还出口至周边10多个南部非洲发展共同体(SADC)国家,如赞比亚、津巴布韦、纳米比亚、莫桑比克、留尼旺、毛里求斯等。
中国驻南非大使林松添2017年11月初谈到考察海信南非工厂后表示,这是中国企业拓展南非生产和销售的成功典范,是中南中非产能合作和发展梯次对接的集中体现。
“南非是非洲综合实力首强,软硬条件基础最好,中南政治互信高,合作基础好,潜力大。”林松添2017年11月中旬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
南非经济受益于中非合作
虽然南非经济困难,但中国因素对南非经济的带动作用明显。
2017年6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发布的南非经济报告认为,现在,中国经济增长对南非的影响要比欧洲和美国对南非的影响都大。
“南非经济还没有跌到负增长,恐怕主要靠中国的投资。”姒海对第一财经记者说,“南非的经济增长,中国的推进和促动很大,但拉不起来。南非这样的经济规模单靠中国把南非拉起来很难,南非对外部市场依赖程度高,需要靠欧洲乃至全球市场的整体带动。”
倪杰瑞告诉第一财经记者,自21世纪初,中国与南非的经济联系便开始逐年加强,这一趋势在全球经济危机后更加明显。欧洲经济的减速确实对南非经济带来了非常大的影响,但当时这些负面影响一部分被中国的财政刺激所抵消。
“南非等非洲国家对中国的确有很多期待。”姒海说。
中国已连续8年成为南非最大的贸易伙伴,也是南非最大的投资来源国。南非是中国在非洲最大的贸易伙伴和最重要的投资目的国。
南非的红酒和牛肉都已成为中国市场的新鲜“尖货儿”。2017年10月,价值50万美元的首批海运冷冻南非牛肉从上海洋山口岸进入上海保税区,南非也成为非洲第一个实现对华牛肉出口贸易国。
中国在对非洲合作中看重南非作为非洲经济领头羊和火车头的作用。很多中国企业也将南非作为开拓非洲市场的门户和地区中心。
2017年4月,中国首家专注于海外基础设施开发与投资的公司——中国海外基础设施开发投资公司在约翰内斯堡市成立非洲总部,资本金5亿美元。同年8月,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区域中心同样落户约翰内斯堡。
同时,在南非发展的中国企业还会受到中国对非合作政策、融资等多方面利好的加持。
2015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问非洲并出席中非合作论坛约翰内斯堡峰会,提出覆盖工业化、基础设施、农业现代化、公共卫生、贸易和投资便利化、金融、减贫惠民、绿色发展等中非十大合作计划,中国承诺在2015~2018年对非洲提供总额达600亿美元额度的资金支持,包括发展援助、优惠性质贷款、中小企业发展贷款、出口信贷、投资基金等。
海信南非就受益于中非合作论坛下中非投融资安排。2011年,中非发展基金与海信集团共同投资6.4亿元组建青岛海信中非投资控股股份有限公司,合资公司全面负责海信集团在非洲和中东市场的发展规划、生产管理、市场开拓与运营等业务,在埃及、阿尔及利亚、南非投资设立生产和营销企业,开拓非洲和中东市场。
海信南非提供的数据显示,自从2011年与中非基金合作,截至2016年底,海信南非的销售额比2011年增长了2.9倍。
刘兴林告诉第一财经记者,海信南非将国家开发银行与中非发展基金给予的支持看作是其在南非发展的三大机遇之一。
除了海信的技术创新,海信总部在交通运输、采购成本和订单满足上的支持也让海信南非受益颇多。
以交通运输为例,海信集团与中远集团达成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在保证船期的前提下,运费较行业费用降低10%以上,年节省10万美元以上。
姚桂梅告诉第一财经记者,虽然南非政局出现动荡,经济短期内难以走出低谷,但南非仍是非洲综合实力最强的国家。
“南非在资源禀赋、工业基础、市场化程度方面拥有其他非洲国家不可比拟的优势,加之领先的经济和人口规模、巨大的市场潜力,南非仍是国际对非投资的热点国家,同时也是中国在非洲大陆推进‘三网一化’与中非产能合作中发挥强烈引领示范作用的国家。”姚桂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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