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包括量变和质变。这个问题困扰着不同学界、产业界的人士。

　　根据官方公布的数据，今年1-9月全国提前实现了全年1000万以上就业目标，城镇新增就业岗位创历史新高;但是规模以上工业增速、投资增速，尤其是房地产行业投资增速，均创近年来新低。

　　与此同时，服务业也在快速发展，新注册服务业企业今年出现了井喷的情况。此外不同行业内部也出现了变化，比如钢铁、水泥等过剩行业发展放慢，连汽车、手机、微型电脑等生产也进入到了低速时期。

　　有人认为这是短期现象，认为未来经济可以维持8%以上速度30年。不过大多数专家认为，随着中国劳动力总量下降，劳动力成本将上升，大部分低附加值的工业将在中国不复存在，或者很少，未来服务业将迎来大发展时期，因为服务业可以转嫁劳动力成本。

　　中国社科院经济所经济增长理论研究室主任刘霞辉认为，不只是整个工业领域的过剩，整个房地产的过剩时代正在逐步来临。“目前中国经济正在转向以服务业为主，以消费为主的形态。这可能会出现中低增长、高就业、低物价时期。”他说。

　　刘霞辉长期从事经济结构调整，经济成长中的劳动力资源开发，经济发展方式转换研究等，涉及到中国经济增长方面的方方面面。他认为，经济起飞时期工业加快，此后完成起飞时期后，工业放慢，服务业加快。

　　中国目前也面临上述拐点。原因是，经济增速放缓;二是工业部门资本收益率下降，增速放缓，投资下滑，产能不能有效释放;三是实际工资上涨明显;四是三产总量不断加大但劳动生产率低且增速慢。总体看，经济增速和结构都出现了明显变化，或与拐点相关。

　　服务业加快时期，需要放松管制。过去美国这方面做得好，通过减少国有企业干预，大规模减税，使得经济进入可持续的创新阶段。日本则相反，仍靠发行货币，大搞财政赤字，上个世纪90年代形成泡沫危机，迄今经济仍停滞。

　　近日，21世纪经济报道专访了刘霞辉。刘霞辉认为，中国也需要逐步放开服务业的管制，逐步与市场接轨，否则，经济可能会放缓。让我们来看他怎么说。

　　中国经济正在转向以服务业为主

　　《21世纪》：最近两三年以来中国经济数据之间差异很大，投资放慢，消费良好;工业不好，服务业很好;经济增速低，就业很好，居民消费价格很低，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却是负数，这个情况反映了中国经济正在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刘霞辉：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是负数快30个月了，这说明工业品销售市场不太令人满意，在外需减少的情况下，国内工业品消费难以实现快速增长。

　　这几年工业减速明显，投资品价格下降很快，如煤炭、钢铁等价格下降幅度大，带动了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往下走。这里面可能有技术进步的因素，但是技术进步不可能明显。这说明还是需求不旺。

　　服务业有些特殊，它的价格很大程度上是成本决定的。比如餐馆菜价，由采购成本和人工工资决定，行业需求决定了餐饮成本会更多地向消费者转移。因此服务业的价格不太可能往下跌，因为劳动力成本是一直上涨的。

　　改革开放以后直到2010年前后，因为劳动力供应充足，如果企业利润受影响，企业会实施裁员或者降工资来降成本。但是现在中国劳动力供应总量没有上升空间，这决定了企业即使利润不好，也不敢轻易裁员或降工资，因为降了就找不到人了。

　　中国经济其实已经到了新的阶段。2010年以前，经济增速一直高于劳动者工资实际收入增长，比如经济增速为10%左右，劳动者工资收入则在5-6%左右，前者为后者的一倍。

　　但是现在劳动力开始进入短缺(刘易斯拐点)时期，劳动力稀缺，工资上升快，居民实际收入将比经济增速要快。

　　《21世纪》：现在煤炭、钢铁等工业价格在下降，产能过剩;有些行业比较好，比如网购电商，这种变化和差异，反映了一种经济转型吗?

　　刘霞辉：中国经济正在转向以服务业为主，以消费为主的形态。这可能会出现中低增长、高就业、低物价时期。

　　传统的工业部门，如果提供不了合理的工资，将慢慢被自然淘汰;而服务业因为价格上升，将慢慢变为经济的主体。

　　像美国目前第一产业占经济的比重为1%左右，工业只占到经济20%比重不到，80%左右为服务业，人口有85%左右也在服务业领域就业。

　　中国目前服务业比重刚超过工业，未来服务业将成为经济最主要的动力，消费对经济的贡献大，其中政府消费将减少，企业消费将稳定，居民消费所占比重最大。

　　很多工业部门，像钢铁、水泥、电解铝等因为城市建设即将完成，这些产业要么挪到国外，要么产量少，比如钢铁目前实际年产量为7、8亿吨，以后可能只需要1亿吨。届时，中国钢铁可能依靠废钢就可以维持市场需要。

　　而从产业变化看，与居民消费需求有关的产业会获得大的发展，由于人们生活质量在提高，更高级追求舒适性的东西会发展良好，比如旅游、文化、休闲、医疗保健等，都将成为朝阳产业。

　　很多产业也会有变化，比如制造业需要与服务业结合起来。网上定制产品，其实有现代服务业在里头。现代服务业是可以贸易的。

　　再如，网购发展很快，与现在人们的消费特征有关。过去美国也曾邮购发达，现在是网络比邮购更丰富，更方便。未来网络行业随着信誉的提高，还会有进一步的发展。

　　工业向高端转移

　　《21世纪》：比如房地产业，8、9月甚至汽车产销都放慢了，9月汽车产销量只有2%左右增速，8月手机产量是-2.3%，这是为什么?

　　刘霞辉：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产能过剩。随着劳动力总量开始下降，城市房地产是需要通过农村人口转移到城市来消化，现在转移放慢。

　　很多三、四线城市甚至新盖的房子比进城的人还多，尽管城区居民有小房换大房、旧房换新房的需求，但是房地产随着人口总量下降后，也会进入到新的拐点。现在城市居民住大房的需求仍很大，房地产没进入到绝对过剩时期，但是房地产整体进入到了平稳时期，这是可以肯定的。

　　像北京每年净增加50万人口，但是真正有购买力的并不是很多，起码一半没购买力。

　　同样，汽车、手机也在走向过剩。尽管汽车从1000人拥有汽车量只有100辆左右，与发达国家差距大。但是北京、上海、天津等大城市都在限购，中小城市有汽车消费需求，但是道路未必都跟上了。

　　至于手机，现在联想99元智能机都在卖，说明产量太大，已经进入需求的饱和状态。诺基亚的倒闭说明，手机早晚进入到了靠品质服务、增长放慢的时代。

　　《21世纪》：随着逐渐以服务业经济为主，未来中国的制造业格局会有何种变化?

　　刘霞辉：随着中国逐步以服务业经济为主，劳动力成本会不断上升，原先制鞋、服装等产业尽管不会消失，但是产量会大为减少。像江浙一带过去的纺织业转型很快，逐步向高端行业转移，更多地重视研发和设计。

　　中国未来在制造业领域仍会在国际有一席之地，只是低端的那种地摊货没必要再大规模生产，而是要生产更高端的产品。至于整个工业也要向高端转移，目前中国高铁、超高压输电技术和产业，在国际领先，中国这些产业完全可以走出去，为美国、欧洲建设高铁。

　　中国阿里巴巴、腾讯等互联网公司也属于中国创新，未来随着这些创新逐步增多，中国将在国际上有自己独特的东西。

　　打破现代服务业的垄断和管制

　　《21世纪》：今年上半年经济增速7.4%，为新低，但是今年前9个月已经完成了1000万的新增就业岗位。上个世纪经济放慢后，就业问题不断出现，现在为何就业却增长了?

　　刘霞辉：最根本的原因是，劳动力总量基本不增长，人口老龄化程度在加深，中国目前就业人数有7亿多，其中城镇约有4亿，仅仅每年1%因为退休进而退出劳动力市场，全国有700万人退出就业，城镇就有400万左右退出就业市场。因为即使维持经济现状没有增长，也会为每年新增城镇1000万就业岗位目标解决接近一半。

　　由于劳动力总量将下降，劳动力价格在上升，所以今后即使经济增速放慢，不会存在就业问题。

　　《21世纪》：2007年中国经济增速是14.2%，今年上半年经济增速为7.4%，社科院预计2015年中国经济增速为7%，8年内经济增速下降了一半左右，今后经济还要继续放慢吗?

　　刘霞辉：现在经济放慢了，但是就业很好，物价很低，这说明目前的经济增速是在中国人、财、物可以共同支撑的潜在增速，明年经济增速达到7%，也需要努力。

　　到2020年是经济增速达到6%，也是较高的速度。这个时候，投资和工业增速还会放慢，服务业比重还会增加。

　　这需要一种新的思维来看待目前的经济，比如这个时候就业不是问题，但是财政收入可能不是很高。相应地，政府税收制度要改革，因为发达国家以服务业为主的经济，是以直接税为主，比如个人所得税、遗产税、消费税，中国遗产税还没开征，个人所得税比重不大，消费税比重也不高，仍以间接税为主，即企业获得的增值税和所得税为主。

　　今后随着居民收入提高，国家税收要更多地依靠直接税。以后政府开支也主要是充实社保和国防，要适应财政收入低增长的情况。

　　《21世纪》：今后经济以服务业为主后，中国在国际上如何取得好的分工，要做好哪些改革?

　　刘霞辉：今后随着服务业的快速发展，政府应该打破现代服务业的垄断和管制。价格应该以市场为主，政府的管制应该慢慢放开，逐步与市场接轨。中国未来向发达国家的均衡状态转移，如果没有很好的市场价格形成机制，经济可能会发展缓慢。